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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王族后代演绎蒙古人的通天之路:呼麦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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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王族后代演绎蒙古人的通天之路:呼麦  三 Empty 草原王族后代演绎蒙古人的通天之路:呼麦 三

帖子 由 Admin 周二 六月 21, 2011 12:20 pm

呼麦 三(1)
尽管人们最大限度地使用蒙古族的传统颜色和古典图案装饰商铺店面,锡林郭勒盟的首

府锡林浩特看上去还是一座现代化城市。她已经无异于其他都市。那些颜色大部分是蓝

天的色彩。图案也基本是由白色的云朵变形构成。这也许是一种结局──为了发展旅游

和经济的最后计谋。
  为了跟上世界的发展,民族特色被从箱底拿出来摆弄或者重新制造,从而吃力地回

归着。这些特色,必然是来自传统。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当登上一座大厦之巅,鸟

瞰整座城市,总感觉缺失了什么。或许这种缺失感不会被迅速揣测清楚。它终归不是在

一天里丢掉所有的东西那样让人心疼。
  在此,当平视远方的天空,最极致的幸运是:那里依然蔚蓝和遥远。走在街上,商

店里面的商品还是具有鲜明民族特征的。那些在以往的牧区生活中不能够长期保存的食

品,被先进的技术“消毒”处理后装进抽真空的塑料袋子里摆放在货架上。它们包括各

种规格的奶豆腐、(19)乌日木(蒙古族牧区特有的类似奶酪的食品)、炒米以及增添

了不少新式佐料的风干牛肉等等。自从都市里见到了加入白糖而不是盐的(20)“蒙古

族奶茶”(传统蒙古族奶茶是具有近千年历史、微咸含盐的主食饮品。我国以香港地区

为代表的酒吧或者饮品店的奶茶,是以红茶为主料加入牛奶、糖勾兑而成的现代饮料)

,一切事情都不会显得奇怪了。
  那座安装着霓虹灯的写字楼中的一套商用房间,门前挂着用牛皮制作的一块小牌匾

,上面烫烙着“锡盟红骏马文化发展有限公司”的字样。一辆黑色奥迪车停在这座写字

楼前的停车场上。巴毛下车后风风火火地径直走进楼内。
  红骏马公司经理办公室的门总是敞开着。于是巴毛根本不用敲门,边摘掉墨镜边直

接而入后,一屁股坐在陈昊对面的沙发上,翘起肥胖的腿,并把脚搭在办公桌的边上。

脚上的皮鞋锃亮锃亮的,像哈哈镜一样能映出巴毛的胖脸。
  不等陈昊站起身,巴毛已经开始带着特有的二十一世纪京腔责怪开了:“我──靠

哥们儿,本世纪的人怎么他妈都这么没谱啊?!”
  陈昊当然知道巴毛为何而来。乌兰接到哈森的电话不辞而别,也着实让陈昊生了一

整天气。巴毛为了宣传销售自己的产品,原本和陈昊谈好了盟百货商厦前的露天促销演

出,并且提前付给了陈昊定金。谁曾想乌兰竟连招呼也没打就跑回牧场了。
  但陈昊并没有因为这个管理失误减少对巴毛的坐姿和语气的反感,因此也毫不客气

:“你喊啥呀?我马上安排人去把乌兰喊回来不就完啦?啊?!喊啥?你坐好。把你那

脚放下去。”
  巴毛收回脚变成翘起二郎腿。用墨镜腿儿指着陈昊:“陈昊呀陈昊,我都和盟商厦

的头儿们谈好了,你丫真坑人!”
  陈昊似乎没有听见巴毛的话,只是一个劲儿喊隔壁录音室里的聂小耳:“聂小耳,

小耳!”
  巴毛还是不依不饶的说:“你说把乌兰喊回来?这到牧场一个往返就得两三天。”
  陈昊还是不理会巴毛的话。看看聂小耳没有进来,陈昊站起身出去了。
  聂小耳就在隔壁的录音室。此时他头上戴着耳机,正在为难地为了巴毛促销演出的

要求,重新给乌兰的曲目编曲。陈昊推门探头进来:“叫你半天咋不之声?”
  聂小耳看到陈昊,摘下耳机:“陈总,你叫我?”书包网 bookbao.com 想看书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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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麦 三(2)
陈昊没有回答转身回办公室了:“你来一下。”
  陈昊重新回到办公室。巴毛没有经过陈昊的允许,已经私自打开桌子上的香烟盒,

抽出一支,点燃。
  随后聂小耳跟了进来:“陈总,啥事?哦,巴总来啦。”陈昊坐回到自己的座椅上

:“你看看中午的车,赶最早的走,用最快的速度去把乌兰给喊回来,怎么搞的这是?

!”
  巴毛插嘴进来:“‘聂耳’走了,谁作伴奏什么的?还有,得有个人跟我去租音响

呀!”
  陈昊显得有点不耐烦:“那些都好说,先把人叫回来,快去吧。”
  聂小耳:“嗯,那我去准备准备。”聂小耳出去了。
  陈昊走到饮水机旁,拿出纸杯冲了一杯茶递给巴毛:“你急啥?听我媳妇说盟里妇

幼保健日的活动还不定搞不搞了呢。”
  巴毛缓和一些。但听到这个消息还是站起身探头凑近陈昊:“谁说的?当然搞,不

搞我也得搞,我那儿那么好的产品,这可是最好的销售机会。哎,对了,我告儿你说嘿

,这女人吧,胸就得大。你瞅人俄罗斯娘门儿,啊?再看看你老婆,就跟……”
  肖燕推门进来。巴毛回头正和她对上眼,他急忙收住话题,一只手捂在胖嘴上。肖

燕踱步到巴毛面前一言不发。巴毛有点慌张:“呦,肖导演来了。”
  陈昊的眼睛也盯着自己的老婆肖燕。
  肖燕眼神停在巴毛脸上,伸手拿起陈昊的不锈钢保温杯喝了一口水,放回杯子:“

巴毛?你说啥呢?看我啥呀?”
  陈昊赶快岔开话题:“行了,先这么定吧,我叫小耳马上出发,你那边按正常计划

走,先自己去看看那家的音响设备咋样,能定就定下来,啊?”
  巴毛急忙站起身:“好好,那就这么定,乌兰一回来马上开始。嫂子我先走了。”
  巴毛戴上墨镜转身要走,又想起什么。他回头看着陈昊:“哦对,还有那模特儿队

的事儿你别给忘了。”
  肖燕坐在沙发上看着巴毛:“巴毛,你等等,你那产品的广告,我们电视台没通过

,我告诉你一声,以后别老给我弄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巴毛彻底转过身来:“哎嫂子──”
  陈昊上前推着巴毛出门:“行了行了,以后再说,啊?以后再说。”
  巴毛被陈昊推出了门。
  陈昊背手拉上门低声对巴毛说:“回头我再帮你想办法,你先走。我这有事先不送

了。啊?”
  巴毛还有话说:“这……”
  陈昊已经退回房间关上了门。办公室里传来肖燕的声音:“你别在那儿胡乱许愿给

他,想什么办法呀你?”
  巴毛走向电梯间,肖燕的话他里听得一清二楚,不由自言自语:“哼,我靠,真是

他妈是平胸克夫!”
  走廊里挂着乌兰的招贴:草原歌后乌兰其其格,背景是辽阔的草场,远处有马群和

蒙古包,近景是乌兰身着牛仔衣裤的全身肖像。招贴的一个角儿已经耷拉下来。巴毛看

了片刻,把那个角重新贴上。楼道拐角处还贴着乌兰同样的招贴。巴毛左右看看没有人

。揭下这张招贴,卷成桶儿,夹在腋下走了。
  草原的早晨是深蓝色的。在太阳还没有出来前,天光把整片草场映成没有边际的浑

然的蓝。连雪白的蒙古包也一样,只是颜色浅一些。这个牧场世界看起来简直像海底。

早飞的鸟穿梭在天空,似乎是鱼儿在游动。深色的远山仿佛是长满了海藻的巨大礁石。

要不是遥远的山边传来零星的狼嚎,很难使人感到这里是陆地,让人不由而生错觉,会

感到天空是上面的海面,在那海面的上面,才是另一个世界。或许,天外之天。

呼麦 三(3)

  不远处哈森家的马群里,传来这一天最早的马匹的响鼻儿声。乌兰听着这声音穿戴

好衣服钻出自家的蒙古包。她把奶桶放在包门前,走向羊栅栏把羊赶出去。八月的每一

天早晨,牧区的人们会早一些赶羊出去。刚刚落下霜的草的叶杆儿挺得直直的,羊就会

啃去草的上梢,尽可能保住更多秋草的中段儿以备冬用。早晨出牧,要把羊群赶得快些

,使它们进入稍远的草场去吃草。秋季一到,在近处打草,然后放水晾晒,如此运回来

冬储会方便些。
  额尔德木图爷爷撩开门毡子出了蒙古包。他看到乌兰正在往回走,羊群已经远去了

。爷爷有点埋怨:“孩子。乌兰,不是说今天收拾家什吗?”
  乌兰经过粪垛子,随手怀里抱着几块牛粪走来:“来了,来了爷爷!”
  乌兰知道爷爷要说什么。头天晚上爷爷还在计划着让哈森他们拆掉自己的包。乌兰

从盟里回来后,爷爷并没有改变要迁到呼日郭勒金那边去的想法。不等爷爷继续念叨,

乌兰就钻进蒙古包去烧茶了:“等一下爷爷,我把茶先烧上。”
  爷爷在包前踱来踱去。一转眼,包顶上的烟囱里冒出了烟。爷爷望着远去的羊群有

点忍不住了:“咋又把羊放了呢丫头?”
  乌兰拿着毡子垫儿撩门出来,走近爷爷,把毡垫子递给他。从前,爷爷习惯了早晨

坐在门前的石头上看看天,看看远处,然后自言自语地唱歌。要是小乌兰把琴递给他,

他就会拉起琴起劲儿的唱上几段。乌兰如果也情不自禁地吼上几句,爷爷便会停下唱,

专心拉琴并仔细聆听着孙女唱“呼麦”。唱得好,他就继续拉琴,要是觉得乌兰唱得不

是那么回事,就停下拉琴,但依然会笑呵呵的。
  此时乌兰扶着爷爷,把垫子放在那块石头上:“干啥不放?您先坐。”
  爷爷在门前石头的毡子垫上坐下。他的眼睛还是望着羊群越走越远。
  乌兰跪下身:“爷爷,一会茶就好了。咱们不走啊?”
  爷爷似乎没有听见乌兰的话,还是张望着羊群。乌兰起身钻进包去看奶茶了。爷爷

听着远处哈森家的马蹄声和狗叫。慢慢走向高处瞭望。
  哈森已经上了马。马群开始由他哄赶着要出发了。父亲阿鲁斯系着袍子扣钻出包来

。他听着包后隆隆的马蹄声,眼睛却看着乌兰家的方向。
  哈斯巴根、哈斯乌拉兄弟两个也开始奔向羊群栅栏,撤掉栅栏门,准备放羊出去。
  阿鲁斯若有所思地叫着哈森:“哈森!等等,回来。”
  哈森在马上回过身看着父亲喊着马群:“哾,哾。”
  阿鲁斯边走向哈森边喊着:“哈斯巴根,哈斯巴根!过来,替你哥哥把马放了去。


  阿鲁斯走到哈森近前牵住儿子的大斑点马:“下来。”
  哈森疑惑地下了马:“阿爸,咋啦?”
  哈斯巴根已经小跑着来到近前:“阿爸,你说啥?我能去放马啦?”
  自从哈斯巴根的个子赶上了哥哥哈森,他自己一直就叫喊着要去放马。这可是草原

儿子们最大的荣耀。但由于哈斯巴根调皮得能够穿着袍子在乃林郭勒河里游泳连靴子都

不脱掉,阿鲁斯一直都不放心他,也就从来不吐口答应让他去放马。说不好他会惹出什

么祸来。眼下阿鲁斯有自己的盘算,他拉住哈森的胳膊,对哈斯巴根说:“你去吧,别

放太远了啦,离公路远一点,听见啦?”

呼麦 三(4)
哈斯巴根迫不及待地接过哥哥手里的套马杆儿,骑上自己的马:“嗯,知道啦阿爸。”

他随手从哥哥的大斑点马上摘下装着炒米和肉干儿的口袋搭在自己肩上,又伸手从哈森

肩头扯下水壶,哄着马群从父亲、哥哥身边奔去了。马群在他的哄赶下还算听话。也许

因为哈斯巴根平时总是和他家马群里的那十几匹(21)儿马子(马群里每个马家族的十

几二十匹马的头马)混在一起。看来那些儿马子还真的没有欺负他。
  哈森望着弟弟和他的马群逐渐消失在远处的(22)草兀(低于大片丘陵,平地隆起

的“包”状坡地)上,心里一直在担心。自家的马群由自己亲手带到今天,已经从二十

几匹马发展到近百匹了。他熟悉马群里的每一匹马,天长日久对它们的照料已经使哈森

与马成为了默契的朋友。更重要的是,在草原气候多变的自然环境里,哈森与马群在近

几年来不知共同经历了多少艰险──暴风、骤雨、狼群、蚊灾等等等等,年仅十七岁的

弟弟哈斯巴根对于这一切能够应付得了吗?哈森不禁向阿鲁斯发问:“阿爸,您看哈斯

巴根能行吗?”他的眼睛依然停留在弟弟和马群远去的方向。
  实际上,与哈森的担忧一样,阿鲁斯也一直看着儿子哈斯巴根与马群的背影渐渐远

去的方向。尽管表面上看去哈斯巴根娴熟地哄着马群逍遥而去,但作为父亲,他一眼就

能察觉到那仅仅是孩子对自己哥哥哈森的模仿而已。可阿鲁斯深知,不管乌兰回来与否

,最终谁也劝不住额尔德木图老人迁去呼日郭勒金那边。而阿鲁斯也早就发觉乌兰近年

来心已经逐渐离开了草原,自从盟电视台来人接去乌兰那时起,阿鲁斯就感到这个从小

失去父母的姑娘对都市世界的极大兴趣。在阿鲁斯看来,这个倔强、聪明的女孩也毫不

逊色于电视里的那些自己看不太懂的“明星”。或许经过命运的驱使与姑娘自己的努力

,将来这个美丽的孩子也许真的能够实现她自己拼命追逐的梦想,走出这个世代居徙的

世界,带着草原人的真情成为牧民们的骄傲。于是阿鲁斯必须选派哈森陪同爷爷迁去,

如此一来,也就只有让哈斯巴根来接替哥哥哈森去牧马了。
  听见哈森的问话,阿鲁斯慢慢地转过头。他强挤出微笑:“我看行。孩子,你还不

知道,当初乌兰的阿爸巴特尔也是像你弟弟这么大的年纪开始放马的。那时候你还是个

不记事的孩子。巴特尔阿爸可是这个草原上了不起的牧马人,唉,要不是那几年干旱,

乌兰的阿爸也不会那么早的丢了命。乌兰这孩子也真命苦,她额吉生了她就去世了,她

连她额吉的一口奶都没有吃过,要不这丫头也不会到咱们家来了。”阿鲁斯停顿了一下

望着天。许久后他转回头看着儿子哈森:“孩子,你们都要好好的对待乌兰呀。”
  “嗯。”哈森低着头默默答应着。他从来没有听父亲说起过乌兰父母的事,从自己

记事儿起就看见乌兰和自己在一起,总以为那本来就是一家人。后来哈森长大了,也感

到乌兰既不是自己家的亲戚,也不是外人。但寡语的哈森从来没有向阿爸问起过此事。
  阿鲁斯说着,似乎沉浸在往事中。他慢慢走向蒙古包,在门前又停下了。他回过头

看着哈森:“你知道满都呼宝力格东北面那口已经干了的大井吗?那就是巴特尔阿爸当

年用命打出来的。后来那边的牧民们给那口井起了个名字,叫(23)‘巴特尔达莱(巴

特尔海)’。”

呼麦 三(5)

  尽管阿鲁斯与乌兰的阿爸不在一个牧区居住。但草原上牧人生活的游动性,使阿鲁

斯从小就和乌兰的阿爸巴特尔成为了好朋友。巴特尔很小的时候就爱和马在一起,据说

他五岁就可以一个人独自骑马奔跑。即使那些烈马和他在一起玩耍时也会变得温顺许多

,好像彼此间天生就有着似亲人般的深厚感情。也许只有真正爱马的人心中的那份真诚

,才会让不会说话的马接受心灵的***。
  金秋的草原夕阳斜挂,把茫茫的草原染成柔美的金红,望不到边的草海随着阵阵秋

风起伏荡漾,天空偶尔飞过的雀鸟也欢愉地忘却了回巢,空气里飘散着秋天独有的清爽

气息,炊烟袅袅升起随风飘逸。当不知疲倦的孩子们还在唱着草原的童谣与羊群嬉戏的

时候,小巴特尔总是学着大人握着一根小套马杆从远处骑着马驰骋而归。
  二十一岁时是巴特尔放马的第四年,此时他已经成为了满都呼宝力格草原上远近闻

名的牧马人。很多的姑娘都偷偷地爱慕着他,可是乌兰的爸爸心里只有他的马和另外的

一个愿望,他一直想和当时享誉锡林郭勒的呼麦艺人额尔德木图阿爸学习呼麦,可是不

知道什么缘故,直到他去世也没能如愿以偿。据说额尔德木图曾说过,巴特尔不是唱歌

的材料,他应该是一个多少代也出现不了的骑手。
  这话被额尔德木图老人说对了。巴特尔心地非常善良,身材魁梧,高大英俊,其实

早就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可是他一直痴迷于和马在一起,直到他遇见了乌兰的妈妈。
  乌兰的母亲敖都格日勒是那时草原上最美的女人。不仅如此,她的手也是最巧的。

还是姑娘时,远近的女人们都知道她缝制的衣裳精致得体、整齐结实,很多人都来求她

做裁裁剪剪的活,她的热心也使她从不拒绝。更重要的是,敖都格日勒近似天籁之音的

歌声依然是草原上男男女女们议论的焦点。当然,她早就知道邻家牧场上那位剽悍的小

伙子巴特尔。两个优秀的年轻人相识不久,就在大家的羡慕和祝福里成了家。
  结束冬季一天的劳作。巴特尔一回到自己的包里,妻子都要给他唱歌听。每当巴特

尔和妻子围着炭火旁喝着酒听着敖都格日勒的歌声时,他们都笑得像孩子。
  二十多年前的一天傍晚,巴特尔像往常一样回到家里,妻子端上了一碗热热的奶茶


  “你早晨走那么急,我喊你你也没听见,穿得太少了,往后天变凉了出门多穿点吧

。”妻子温柔地嘱咐着巴特尔。随后她温柔地坐在火堆前继续为巴特尔缝制新袍子。
  “哦,知道了,我不冷。我想和你商量个事。”巴特尔看着妻子说。
  “不用商量,你决定就行了。”妻子轻声说,嘴里依然小声哼着歌。
  巴特尔笑嘻嘻地看着妻子喝了一大口奶茶,用手抹着胡子说:“咱们的娃也快出生

了,我想他如果有个哥哥作伴,你说多好。”
  “哥哥?我咋没听懂你说啥,呵呵,你觉得我会生个双胞胎吗?呵呵再说要都是女

孩呢” 敖都格日勒的脸被火光映得红红的,话语里略带着娇柔的笑音。
  巴特尔绕到妻子面前蹲下身子:“你没有听懂我的话,我想收养一个小孩,是个男

娃。”
  “谁家的娃?他家大人呢?”敖都格日勒奇怪地看着丈夫。草原上的孩子哪有没有

人管的呢?她心里还在纳闷。
  巴特尔此刻像个孩子,一双大手抚在妻子膝盖上说:“我今天去三连劳动了。是城

里人,北京知青的孩子,那对知青呀,在咱们这边的一连插队四年了,咳,以前都是读

书娃,四年了,家里成分不好,不想回北京,今天转到三连来了。可草场上的活儿根本

吃不消,那点儿公分没办法养得起娃娃。我一看那娃连件棉袄都没有,就那么拿块毡子

披着,我看着怪可怜,没跟你商量,就自己做主答应把那娃接到咱们家来过。你看?…

…”

呼麦 三(6)
“那多可怜呀。”没等丈夫说完,敖都格日勒就放下手里的活儿插进话来:“娃现在在

哪儿,我去把他抱来。”
  看到妻子赞同自己,巴特尔心里高兴极了:“你急个啥,孩子明天我去抱,你身子

不方便。”
  “那孩子今晚有人照顾吗?我听着心里怪着急。”敖都格日勒焦急起来,担心那娃

娃受苦。
  巴特尔把自己喝的奶茶送到妻子嘴边:“放心吧,他们今天回一连来取东西,明早

再回三连,这往后孩子见他们更少了,让他们多一夜在一起吧,我天亮前去接娃来。我

们早睡吧。”
  一群和草原人穿着不一样的城里来的知青站在草场边的一块空地上,在寒冷的晨露

中瑟瑟发抖。他们排成一队,等待着乘坐拖拉机前往三十公里外的三连牧场。一个穿着

深蓝色“的确良卡机布”制服披着军大衣的中年干部在他们前面***高涨地大声讲话:

“三连,是你们新的战场,比起这里的一连,那里更是人民考验你们革命意志的新岗位

!你们要牢记自己的革命使命,进一步接受牧民群众的再教育!”
  几辆带拖斗的拖拉机“嘎嘎”作响的到达了。干部大声发出命令:“出发!”
  知青们陆续爬上拖斗。
  巴特尔早就赶到了这里,在一旁揣着袖子等待着。那对知青夫妇在队伍的最后,巴

特尔看到人们都在上车,便上前从知青怀里接过半醒的孩子。这么粗犷的一个蒙古汉子

在抱着孩子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竟然温柔得像个母亲,欢喜得像是看到自己刚刚降生的孩

子。没有顾上回应孩子的父母的道谢,翻身上了他的那匹大白马,把马缰绳搭在鞍桥上

,双手把孩子揽在怀里朝着自家的蒙古包飞奔而去。一路上见到人就咧嘴笑,但顾不上

与熟人说话,急着想赶回去向妻子报喜。
  敖都格日勒早就等在帐外张望着。远远看见巴特尔骑着马朝着自己的方向飞奔而来

,疾步迎上前,想快点看看这个男娃。
  巴特尔刚刚一下马放下孩子,敖都格日勒就上前从他手里接过孩子的小手,嘴里埋

怨着:“看看你,从来都是这样,也不知道慢点,这娃这么小你就不怕闪着他”
  “嘿嘿,没事,他是男娃,都三岁了,就是你真的生两个娃我也能都抱着他们骑马

一起玩。”巴特尔得意地显示着自己的骑术。
  “好啦知道你行,反正以后你带着孩子给我慢一些,快进去洗把脸,茶在炉子上烧

着呢自己喝吧。”敖都格日勒虽然很放心巴特尔的骑术,但还是后怕着。她领过孩子,

眼睛一直看着这个小家伙的脸。
  这一年春天,敖都格日勒肚子里的小家伙也快出生了。巴特尔的脸上每天都荡漾着

喜悦。酒量也见长但从来不醉。他不再让敖都格日勒唱歌了,为得是不让她累着。
  小男娃到这个家已经几个月了。他和新阿爸还有温柔的敖都格日勒阿妈也很亲近,

还经常帮着大人端水抱牛粪、羊砖,阿爸阿妈也非常喜欢这个机灵的小家伙。他嘴很甜

,左一个阿爸右一个阿妈的惹得两人很高兴。敖都格日勒还特意给他缝制了漂亮的蒙古

式小袍子。可是这个男娃就是不穿,说是上面有小花图案,是女孩穿的衣服。
  有一天,男娃和草原上的孩子一起玩耍,大家都手拉手转圈圈,他也夹在中间和孩

子们一起玩耍。一个穿着镶着蓝边袍子年龄稍大点的孩子突然示意大家都停下来,孩子

们都立在原地看着他,等着听他要说什么。他走到男娃的跟前指着他说:“你穿的衣服

太难看了,我们不带你玩。”这个孩子没有见过巴特尔从旗里给男娃买来的这种小军服



呼麦 三(7)
“为什么哥哥?他的衣服挺好的呀。”旁边的几个小男孩很不解地问这个大孩子。
  “他不会说我们的话,也不穿和我们一样的衣服,是个怪物,我们不要他。”大孩

子还在坚持着,并把男娃推出了孩子们的行列。
  男娃向前一步重新站回行列中:“我有和你一样的衣服,比你的好看”说着跑回家

去了。
  男娃一到家就直奔包里找敖都格日勒阿妈:“阿妈,我的花袍子呢,我要穿。”说

完一脸不高兴地坐在敖都格日勒面前的毡子上,眼睛里都是小泪花。
  敖都格日勒一眼就看出男娃在伤心,马上低下头问:“哦呦,我的孩子,怎么了?

遇到什么事了,告诉阿妈。你是我的孩子,有什么事阿妈还有阿爸都会帮你,谁欺负你

了吗?”
  一听到有人给自己做主,男娃突然委屈了,他把头埋进阿妈的腿弯里哭了。
  “谁欺负你了,我找他去。”敖都格日勒心疼地把男娃楼进怀里。
  正巧巴特尔今天回来得早,一进门就看见孩子把头埋在在妻子的腿上哭,当下就恼

怒了:“咋啦?谁欺负他了?”巴特尔的声音很大。
  “你别急着发脾气,听孩子说。”敖都格日勒镇静地劝说着。
  小男娃把今天在外面遇见的事情说给了阿爸阿妈。巴特尔听后哈哈大笑了:“那个

臭小子,没事,他阿爸是跟着我放马的,其实那小哥哥挺好的,只不过是不认识你。”
  阿妈也笑了“我以为什么事呢,我给你做的新衣服你还不爱穿,别的孩子都穿这样

的衣服还没有你的好看呢。不要哭了明天让你阿爸带着你和他说说,他以后肯定会把你

当成弟弟一样天天带你玩。以后你见到他先和他问好,他就知道你是他的好朋友了。我

教给你吧,你跟着我说‘赛百努’,呵呵。”
  第二天巴特尔没有像往常一样早早的出门,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带着男娃去了那个孩

子的家。那个小家伙还没有起床就被他阿爸从被子里揪着出来,眼睛还没有全睁开,屁

股就感到一阵火辣辣的。他爸爸照着他屁股就是一巴掌。巴特尔赶紧冲上前一把拉住:

“嘿,哪有打孩子的?和他好好说就行了,嗨,你这人比我还火爆。”
  孩子一睁眼看见男娃和巴特尔,算是全醒过来了。听大人这么一说还是邻近牧场上

巴特尔家的小弟弟,马上就觉得自己做错了,立刻表态以后到哪里玩都带着这个弟弟。

虽然屁股还有点疼,还是立刻找出自己制作的弹弓送给男娃。巴特尔和孩子和阿爸到门

外说话去了。小男娃接过弹弓扒在那孩子的耳朵上小声说“不是我让你爸爸打你的,估

计是我阿爸干的。”一边说还一边朝门外窥视着。
  这个大孩子也不太在意:“没啥事,再说我根本就不疼,你看我连一声都没有叫唤

,呵呵。”他看着男娃身上穿的衣服,很羡慕地说:“你的袍子真好看,比我的好看,

哪天我们换着穿一下。”
  小男娃眼睛一闪,停了一下说:“好是好,就是我的衣服太小了,要是你给我撑坏

了你阿爸一定会打你的。”
  “那算了吧。”大孩子不提这事了。
  这天傍晚,男娃又一次听到敖都格日勒阿妈唱歌了。
  原本是看到孩子们和睦相处了,一高兴,敖都格日勒就边为即将出生的孩子缝制着

小衣服,边哼唱起歌来。她已经好久没有唱歌了。可是对于男娃来说,今晚听到阿妈的

歌声不同于往日。老远听到那歌声,男娃就把手里的弹弓挂在腰间,跑回来靠在蒙古包

的门框上,静静听着阿妈唱歌。巴特尔阿爸回来时,也努着嘴示意男娃不要声张,他蹲

在男娃身边一起听。那天的歌声似乎穿透了蒙古包厚厚的毡子,就连临近牧场上的牧民

们也能隐隐约约听见。这天傍晚的歌声像是长了翅膀一样飞向西垂的太阳。男娃不禁眯

着眼睛把脸扭向那太阳,巴特尔阿爸便小声问孩子:“阿妈唱得不好听吗?你怎么把脸

转开了?”男娃趴到阿爸耳边压低声音说:“好听,飞了,阿妈的歌飞到那儿去了。”

他用手指着夕阳。

呼麦 三(8)
谁也没有想到,男娃连同巴特尔和这里牧场上的所有牧民在这样一个安逸的傍晚听敖都

格日勒唱歌,都是最后一次了。
  也许是因为那晚的歌声真的不同于平日里的,这就使巴特尔莫名其妙地泛起强烈的

愿望。当夜,男娃听到阿爸和阿妈躺着说悄悄话。
  “我想和额尔德木图阿爸学唱呼麦” 巴特尔对敖都格日勒小声说。
  “你老说学,好呀,你去学,这又想起什么来了?”敖都格日勒偷笑着说
  巴特尔把双手枕在脑后:“唉,我就是笨,小时候额尔德木图阿爸其实还真的教过

我,我咋也学不会。”
  “好啦,我就知道你是个英雄,马骑得好,摔跤比赛从来没输过。大伙儿也都说你

心眼好、能干,你要再学会额尔德木图阿爸唱的那歌,呵呵,兴许你就不娶我了,那时

候那么多丫头喜欢你。”敖都格日勒撒着娇搂住巴特尔的脖子。
  巴特尔侧过身子轻轻把手搭在妻子的肚子上:“可是我就爱听你唱歌,其实我很小

的时候就爱听你唱,连我身边的那些小马驹子都爱听呢,哈哈,咱们牧场里的那些丫头

都不好好唱歌,净唱些连里指导员教的那些大合唱,哎,我每次放马回来都能听到你唱

歌,唱的全是我能听懂的,有的是我奶奶也唱过的,我一放马走,离得好远好远还能听

见你唱歌,其实那时候你就在我的心里了,我就想──我一定要娶你做我的媳妇,将来

给我生个也会唱歌的娃。”说着,巴特尔就用自己满脸的胡子茬在妻子脸上亲热的蹭。
  的确如巴特尔所说的,当年,满都呼宝力格附近牧场上的牧民以及知青们都说敖都

格日勒歌唱得像百灵鸟。就连一连指导员教给她并由她领唱的那些革命立志合唱,她唱

得一样动听。(24)锡盟乌兰木齐(乌兰木齐意为红色思想宣传队)的领导多次劝说她

加入,都被她父亲以家里没有人手缺乏劳动力为由给拒绝了。这倒没有使敖都格日勒感

到许多惋惜。尽管她爱唱,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进入文工团、乌兰木齐等团体成为歌唱

家。从很小的时候,她就喜欢在广阔的大草原上歌唱,她看着天上那朵朵白云以最绝妙

的方阵,在湛蓝的天空组合着各种神奇的图案,常常一整天流连忘返。她有时还追逐着

随风飘移的云朵,总希望能和自己最喜爱的那片云朵对齐。婉转悠扬的高歌和着羊羔和

马驹的嗲叫,在这片神赋的天地之间荡颤回转。牧场上那些羊群、马群甚至所有的生灵

好像也能领会敖都格日勒的纯净与快乐,以至于每当她的歌声响起,它们也总能及时的

善意捣乱,用各自的鸣叫回应着她。银铃般的歌谣吟咏着最质朴的天然长调,融合着草

原生灵的鸣嚎,以高天的流云为婉转,在起伏绵长的草浪上萦回,这应该是贺兰山外的

都市人屏息至死也无法想象的天籁之音吧。似乎天地万物的生命都因这乐声美景而变得

鲜活许多。
  光阴使敖都格日勒长成了大姑娘。在那个年代里,同龄人能唱的草原的歌越来越少

了,只有敖都格日勒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唱着牧民们都熟悉的歌。很多小伙子都喜欢她的

歌声,无论是放马回来还是牧羊出发,他们都故意在经过敖都格日勒的身边时多停留一

会儿,这美妙的歌声和那头乌黑的长辫子让多少小伙子心醉神往。也有不少人向她的母

亲提亲,敖都格日勒总是羞涩地低着头一语不发。其实在她心里早就有了一个人,那就

是这片草原上最优秀的年轻牧马人,也就是后来乌兰的爸爸巴特尔。纯真质朴勤劳勇敢

的草原人面对爱情也像燃烧的龙旺火一样热情奔放,但是毕竟自己是一个年轻待嫁的姑

娘,总不愿意主动表白。幸运的是,自己喜欢的那个小伙子好像也很注意自己,每次骑

着马赶着马群遇见她时总是故意放缓速度,和自己打招呼也总显得不像与其他人那样自

如。敖都格日勒能感觉到他向自己投来明亮火辣的目光。于是敖都格日勒虽然装作看不

见,却把歌声唱得更加的响亮,婉转传神的情歌响彻云霄。bookbao.com 书包网最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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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麦 三(9)

  如今敖都格日勒已经如愿以偿了,并且马上就要做妈妈了。巴特尔的胡子茬一如既

往的在自己的脸颊上传达着他心底的爱意,她轻轻推开丈夫的脸,把声音压得更低了:

“别闹,把人扎死了,吵醒孩子了!哎,平时总觉得你嘴很笨话少得很,今天怎么啦?

净挑好听的说,呵呵。”
  两个人都小声笑了……他们在宁静的初春之夜回想着当初令人心醉的日子。
  那年春天的雨水非常充足,这倒是件令牧民们高兴的事。尽管草原上一些低洼处还

残留着冬天的残雪,但天气并不寒冷。风虽然不大,可是雨来了风还是不小。敖都格日

勒把一群羊正往回赶。这个羊群里有不少当年新产的小羊。天空骤然落雨。羊群着急的

往家跑却,一时间乱了队伍。傍晚突来的春雨使天空的黑暗提前到来,几只小羊走散了

队伍朝着偏离大部队的方向头也不回的疾跑。敖都格日勒一边急着追赶一边快要流出眼

泪。谁也没有想到今年的雨来得这么早这么猛。转眼间,敖都格日勒的衣服被雨水打得

湿透了,浑身冷得不行。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小会儿的功夫敖都格日勒透

过雨水隐约的看见一个矫健的身影来到自己跟前飞身下马:“你咋了,下这么大的雨,

为什么天黑了不往家里走?”
  敖都格日勒好像受了什么委屈似的真哭了:“好多小羊都跑丢了。”
  巴特尔飞身上马猛抽一鞭追上领头的儿马子,把自己的腰带往马脖子上一系,在马

屁股上猛抽一鞭,儿马子带着马群朝着回家的方向飞奔而去。巴特尔调转马头,电驰般

停在敖都格日勒的身边:“什么方向?”话音未落敖都格日勒已经被他提上自己的身后


  敖都格日勒一手抱紧巴特尔的腰:“往左边去了。”
  “拿着。”巴特尔说着递给敖都格日勒一根缠着棉纱浸满油脂的火把。
  敖都格日勒伸出另一只手接过火把。夜雨落在猛烈的火焰上劈劈啪啪的炸响。火光

照着两人脸上的水珠晶亮晶亮的。
  两人同骑一骑马寻去。火光一路划着大大的S形向着敖都格日勒指的西北方向飞奔而

去。不一会功夫,前面几个小白点透过雨帘进入敖都格日勒的视线。
  “它们在那!”敖都格日勒把头贴近巴特尔的耳畔说。
  “看见了,你坐好。”巴特尔嘴里说着,心里却被贴在自己脸颊上敖都格日勒的湿

发弄得一下子紧张起来,心狂跳几下。他打马冲到小羊近前勒住缰绳,一只手搂住敖都

格日勒的细腰飞身下了马。
  敖都格日勒脚一粘地就挣开他往小羊跟前跑去。巴特尔接过火把,两人领着小羊往

回赶的时候,雨已经好似瓢泼一样。尽管如此,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放慢脚步,在大雨中

慢条丝缕的往回赶羊。后来听说几只小羊因为年幼体弱,被雨一淋生病死了,那时羊是

公社分配到牧民家里包干的公共财产,敖都格日勒家因此被罚了公分。
  那天巴特尔回到自己家时,领头的儿马子在马圈里好像表功似的冲他嘶吼了几声。

他走过去摸摸儿马子的鼻子捋捋它的鬃毛,算是嘉奖它今天的表现。眼下浑身都湿透了

,但是美滋滋的,坐在炉子前喝着酒驱寒还哼了几句情歌。一位到他包里避雨的牧人看

到他心情不错,但不知道什么原因便问:“哦呦巴特尔,今天回来这么晚,马都比你快

,看你湿的这个样子还高兴得很呀,遇见仙女了吗?留你喝奶茶没?”书包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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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麦 三(10)
“去去去,你这家伙别瞎说,来,一起喝点酒。”巴特尔瞪了不到五秒钟眼,随后还是

忍不住独自笑了。
  别人到敖都格日勒家提亲跑了好多趟都白去了。巴特尔托人只去了一次,敖都格日

勒就答应了。其实大家早就应该想到他们是最般配的一对儿。就在这个草原美丽的春天

,两个草原上最优秀的年轻人成亲了。那一年杜鹃花开遍原野,新出生的羊羔子咩咩地

唱着自己的儿歌。空气中弥漫着阵阵花香,草原大地升腾起的片片生机裹着嫩草芽的清

新气息随风拂面。在这个花一样的季节里,敖都格日勒的歌声比做姑娘时平添了一份甜

美和幸福,连巴特尔身上穿的衣服也变得鲜艳了许多。两人的身影迎着清晨的朝阳,曙

光映衬在辽阔的草原上,顺着圆日镶嵌在艳红的乃林郭勒河畔。
  后来就有了那个知青寄养来的机灵男娃来到他们的生活里,两个人更加得高兴了,

提前就享受到了和孩子在一起的快乐。爸爸有时候去放马,只要去的地方当天可以回来

,他总是爱带上小家伙一起感受草原的博大与新奇。还经常把孩子举过头顶让他骑在自

己的脖子上飞奔上一段路程。他的马也高兴得不得了,但是跑得比平时更稳当,尽量控

制好平衡,好像背上主人肩头的那个小男娃也是自己的小马驹一样。
  就在敖都格日勒为孩子们的和好唱歌的第二天,巴特尔回家的时间比以往提前了许

多。他刚到家一会,敖都格日勒就和他说肚子疼。巴特尔立刻感到很有可能妻子要提前

生了。
  “儿子,你在这守着你阿妈,我去找(25)恩木沁(医生)来。”巴特尔说完自己

赶快骑上马去找接生的恩木沁了。男娃没有听懂阿爸说要找谁来,赶快坐在阿妈对面看

着她。
  也许是敖都格日勒每天坚持干活,孩子提前要出生,搞得巴特尔很突然。这使他着

急得不行,向接生的恩木沁所在的苏牧狂奔而去,一路担心误了时间。
  敖都格日勒在家里肚子越来越疼,自己挪到睡觉的毡子上躺下。此时她连话都已经

说不出来了,身上一直在发抖。
  小男娃不懂阿妈为什么发抖,他以为阿妈很冷,便赶快扯上毯子给阿妈盖上。敖都

格日勒无力地靠在毡子上,眼睛看着那男娃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尽量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避免让孩子看见自己痛苦的表情。
  大约两个小时过去了,巴特尔还不见踪影。小男娃跑到包外看了好几遍。在最后一

次出去回来的时候,他发现毡子已经被血浸透,突然传来一个尖细的小孩哭声。男娃跑

到阿妈近前,可敖都格日勒阿妈好像已经睡着了没有任何声音,她那表情像平日一样平

和,嘴角还挂着一丝笑容。男娃发现毯子里有东西在动,他慢慢掀开坛子,看见一个满

脸褶皱的小红孩身上还沾着血,男娃这下可吓坏了,他硬着头皮给这个小孩盖上毯子只

露出一张小脸,然后像触了电一样撒腿就往外跑,刚冲出包外就一头撞在一个人身上,

这是巴特尔阿爸和接生的恩木沁赶回来了。巴特尔满脸是汗,顾不上擦一把就直接绕过

男娃冲向敖都格日勒躺着的毡子前。接生的恩木沁也紧跟过来,却发现孩子已经生了,

是个女婴。她赶忙处理好脐带为婴儿轻轻地擦身子。此时巴特尔在回来时路遇的邻居也

赶来从炉子的水壶里准备上热水。巴特尔把妻子的头紧紧的抱在自己的胸前,嘴里呜呜

地发出声音,红红的眼睛里热泪狂涌。敖都格日勒在生乌兰的那时就这样难产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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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麦 三(11)
乌兰还小的时候,邻居们都来帮忙,把孩子一直拉扯到可以蹒跚走路。巴特尔从此也不

再到很远的地方去放马了。最初说的可以抱着两个娃骑马游戏的心愿,竟然以这样的原

因而实现。把乌兰缠紧在自己的怀里,前面一只手还要抱着坐在胸前的男娃。本来可以

是美满的一家现在只剩下他们三个。
  男娃的父母一直没有消息,孩子也把巴特尔看成是亲生的阿爸了。小身板一天天硬

起来,比同龄的孩子都发育得好。巴特尔很心疼这两个孩子,有什么好吃的都留给孩子

们。对于这个男娃,巴特尔更是照顾得体贴,这娃陪着他的敖都格日勒阿妈度过了最后

的时间,似乎他的身上遗留着妻子临行前的影子。每当看见那张妻子睡过的被血迹浸透

的毡子,以及曾经给孩子们和自己缝制的衣服,巴特尔就感到好像敖都格日勒还在身边

,甚至在深夜,有时候还可以听见她在炉火前为自己唱着情歌。
  孩子们总算长大了许多,乌兰也两岁了。那之后的几年,草原一直干旱无雨,整个

牧场干黄的草只有脚脖子高。周围的一些小湖泊都干得裂开了口子。这样罕见的缺水在

草原上生活多年的人们还是很少见到的。无雨的草原弥漫着死亡的预兆,人与牲畜无精

打采。大家都在着急想办法。有一个大湖应该还有水,但是距离这里有几天的路程。大

家觉得还是应该打井。往深处挖可以取水来供给人们和牲畜饮用。说干就干,巴特尔和

大家在最低洼的地带的开始动手了。大概挖了四天才见到水。人们的欢呼声传遍的整个

草场。但是一口井显然是不够的,大家想多挖几口井,于是在巴特尔的带领下半个多月

又分散着打了十几口深井。
  天依然是晴朗无云,尖利的阳光像亿万把锋利的刀子刺向草场。由于草势衰弱,大

量牲畜依然死去。
  巴特尔觉得应该在距离人们居住相对密集的地方挖上一口又大又深的水井。这样可

以取到水用以力所能及的灌溉出小片的牧场,保住一些草势使剩下的牲畜存活。大家没

有任何思考就一致赞同巴特尔这个想法。选好了一个位置,人们开始昼夜施工。
  那井挖了半个多月,却一直没有见到水。无奈之下,倔强的巴特尔决定请来年长有

经验的牧民重新看地,勘测准确了换地点再挖。当时看好了地点,额尔德木图老人还建

议井不要挖得过大。果然挖了七天,这口打井终于见到了潮湿的沙层。
  乌兰每天和小哥哥在一起也很高兴。男娃听说阿爸带人挖井快出水了,见人就说,

奔走相告。附近的人家得知这个消息又吃惊又激动,还给这两个孩子拿了很多好吃的。

小乌兰和这个哥哥在一起永远不用担心挨饿,吃得还比别的孩子好呢。
  巴特尔带着几个年轻的小伙子越干越起劲。清晨早早的就来到井边开始干活。井底

见到水的那天,巴特尔想把出水的砂土层再往大里扩,以便获得更多的水源。井里可以

容纳干活的人是有限的。于是一上午巴特尔都没有攀到井上,一直和两个年轻牧民在井

下忙。铲除的土由上面的人用绳子拴着大筐提上去铺在井口四周。一口大井出水了,对

于干旱的草场是件救命的大事。下不去的人都站在井沿上探头往下望。井底被巴特尔等

三人越扩越大。
  正午的阳光格外的刺眼,也平添了几分燥热。低头往下张望的人们的眼睛里放射着

渴望的光。就在围观的牧民们期待这口大井能够带来生机的时候,井下传来一位年轻牧

民的喊声:“土松了,土松了,快把绳子放下来!”这是他无意间抬头张望时发现的,

大井中部的土层正在呈现着一个长长的裂痕。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呼麦 三(12)
井上的人们马上意识到要塌方了,迅速把事先准备的两根绳子的另一端丢进井里。其余

的围观者立刻散开,为的是减小井口四周的压力。
  巴特尔猛地抬头,发现那个裂痕已经环绕在头顶高处的土层上,他果断地把丢下来

的绳子系在一个小伙子腰间,并扯着绳子向上面大声喊着:“往上拉,快!”同时把另

一根绳子系在另一个牧民身上。井上的人拼命的一起往上拉绳子,井里的年轻人执意要

让巴特尔先上去。巴特尔一边系紧年轻人腰间的绳扣儿,一边镇静地说:“少废话,快

上去!快点孩子。”
  两个年轻人一前一后几乎是同时被拉上拉出了井口。大家挤在最上方的井边以最快

的速度解下捆在年轻人身上的绳子重新往井里放下绳头。
  井上面,嘈杂的人声里仿佛听见了敖都格日勒熟悉而久远的歌声。巴特尔一边往自

己腰间绑绳子,一边往上望了一眼。上面有人在喊问:“捆好了吗?”“好……”巴特

尔的声音淹没在大片坠落的土块中,那几个拉绳子的人摔倒在坑洼里,一个人竟然埋进

了半条腿抽不出来。黑暗里,巴特尔真切的听见了敖都格日勒的越来越清晰的歌声。
  阳光更加刺眼了,井上面的人们身上沁出的汗水是冰凉的。这里的人们在这个草原

干旱的夏季,初次感到了透骨的寒意。那井下的牧马人巴特尔不再能看见这无常的世界

上方那据说是能够养育万物的太阳了。
  男娃带着乌兰天快黑了才从邻居家回来。自家的蒙古包前围了许多人,一堆火在近

处闪着红光。人们看见男娃背着乌兰过来,便都给让开路。那娃看见了巴特尔阿爸静静

地躺在一张毡子上,那张毡子阿妈也躺过。男娃哭了,乌兰也哭了,所有人都哭了。额

尔德木图老人上前一只手抱着乌兰,另一只手摸着男娃的头。许久后,老人的喉咙里发

出了悲伤但却祥和的呼麦歌声。
  据说出事的那天下午,为了从土中取出巴特尔的尸体,方圆百里赶来了四个苏牧的

牧人们。参加挖掘的有九十人。后来那口井变成了比预先大两倍的有水的大井。二十多

年来,人们一直称那口井“巴特尔达莱”。
  在那个草原的呼日郭勒金葬了巴特尔的第四天,男娃被接回了北京,乌兰留在了额

尔德木图爷爷的身边……
  阿鲁斯没有走近蒙古包,而是再次转身来到儿子哈森身边瞭望着哈斯巴根哄着马奔

去的方向。父子两人站在那儿足足半个小时,阿鲁斯才拍着哈森的肩膀说出头一句话:

“这几天你就去爷爷家帮忙,能劝就劝,劝不住嘛,你就跟去。你舅爷爷在咱们家三十

年了,眼下他坚持要到呼日郭勒金那边的草场去住,看来不妙呀,也不知道乌兰这次还

走不走了,唉。”
  哈森看了看额尔德木图爷爷的蒙古包,转回头望着阿爸:“乌兰说不走了。”
  “依我看……”阿鲁斯收回话停顿了片刻接着说:“嗯,但愿如此吧。你过去吧,

照顾好爷爷,啥事尽量由着他,啊?”哈森点点头,朝额尔德木图的包走去。
  额尔德木图爷爷依然站在高处,望着哈森家远去的马群直到看不见了。
  乌兰钻出包走向爷爷,听到远处的群马蹄声,不由也侧头看着哈森家的方向。
  爷爷看看乌兰,又转回头责怪道:“咋又把马放出去了呢?哈森咋不来啦?唉,这

一走又得二十几天,啥时候才能回来?”爷爷显得有点生气。
  乌兰打着岔:“爷爷,走,回去喝茶了。” 她上前去搀扶爷爷。
  爷爷试图推开乌兰的手,撅了撅胡子:“别老扶我,我能走。”
  乌兰没有放开爷爷,硬是挽着他的胳膊:“我不,就扶着,您不要我啦?”一老一

少走下高坡。
  额尔德木图爷爷不再说话了。乌兰撒娇的话,倒是使爷爷情绪缓和了一些:
  “呵呵,我的孩子,我都这把子年纪了,还能陪你多少年呀?到了呼日郭勒金那边

,往后就只剩下你了。你可得想好了和哈森……”
  “爷爷,咱们哪儿都不去,这边草多好啊!您说那边隔着几道河弯,到了秋天,连

打草机都开不过去。” 乌兰打断了爷爷的话。
  爷爷的胡子又一次翘了起来:“还有哈森呢!怕啥?”
  乌兰摇晃着爷爷的胳膊:“机器干的活,他一个人咋干得了啊?”
  爷爷没有作声,只是慢慢走下坡,他在包前停下了脚步。爷爷仰起头,天已经大亮

了。太阳把爷爷的脸照得像一块布满裂纹的铜镜子。他莫名地摇摇头,眼里的血丝好像

在瞬间多了起来。随后老人慢慢低下头,语气平和了许多:“爷爷在那边不会住多久啦

,回头你们愿意回来的话,就回来吧。本来我就打算一个人搬过去。可你们这些孩子,

就是不放心我。那块草场,我多熟悉呀!就是闭上眼睛,也能在那儿梦见宝日汗腾格尔

。嘿──,你们不懂呀!”爷爷把胳膊从乌兰手里抽出来,准备回到包里去。
  乌兰转到爷爷面前挡住他:“爷爷,您别说了,我哪儿都不去了,回头等哈森放马

回来,我让他帮着把羊圈改大些,咱们再多添些羊。我每天给您煮热热的奶茶,保证您

身体棒棒的。照这样的话,您再活二十年也没问题,现在早着呢,您想那么多干啥呀?


  爷爷没有理会乌兰的话。边慢慢钻进包去边念叨着:“别瞎说啦,呵呵,我自己清

楚啊我的孩子,你们哪知道,我的爷爷的爷爷们早就在那儿喊我啦。”
  乌兰站在门外不知说什么才好,她根本就懂得爷爷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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